罗青羊

綿綿是個好孩子啊,同忘羨兩人一樣有著一個正直的心(ゝ∀・)

泠依惜:

绵绵


 


春日总是懒起。自甜梦中醒来,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了。


罗青羊推开窗子,阳光柔软,春风和煦,不知从哪儿飘来一片花瓣,轻轻落在她的手心。


房门吱呀一声,她回过头去,正看到丈夫推门走进来。看着她笑道:“起了。”


罗青羊嗔怪道:“都什么时候了,也不喊我一声。”


丈夫道:“早着,绵绵还正睡呢。难得决定安闲两天,你就好好歇息吧。”


他走过来为罗青羊披上一件外衣:“天气冷,小心着凉。”


丈夫原是商人,在江南也有几处宅邸。跟随她四处夜猎后,变卖了其中几处,却唯独留下了这儿的宅子,只为每年春天风景最美时能来住上几日。在常年漂泊中,渐渐竟也成了一种对家的念想。


罗青羊的父母是金氏的家奴。二人去得早,留她独自一人在金鳞台摸爬滚打,没少受人白眼。过得勉强,自然也难有什么“家”的安心感觉。


还记得那时的她一心想着往上爬,努力用功,只为别人能注意到她。可家奴之女的身份摆在那儿,她也一度觉得自己可能就要这样在金鳞台碌碌终生了。


——哪曾想象过人生还会迎来这样的发展。


丈夫已做了早饭,白米粥煨在炉上,微微颤动的盖子下传来细细淡淡的香。他又转至女儿的卧房叫醒了小姑娘,这才披上衣服往集市去了。


罗青羊梳洗完毕,绵绵也揉着眼睛从房里走出来。


院子里没有种花,却总飘着不知从哪儿飞来的花瓣。罗青羊打了水,为绵绵洗头发。小姑娘乌黑的发丝穿过指尖,水光一圈一圈荡漾。


罗青羊笑道:“我们绵绵的头发都已经这么长啦。”


绵绵仰了仰脖子,炫耀一般道:“爹爹也说好看!”


她披着发在院子里跑起来,绯红的衣裙飘飘,像一只跳动的蝶。罗青羊怕她摔着,忙道:“慢点!”唇边却情不自禁地挂上一弯温柔的弧度。


小院外头有人唱着歌儿,是路过的卖花的小贩,雪白的杏花摆在木板车上,矮矮挤挤堆得小山一般高。


罗青羊过去叫住了他。小贩笑着问:“姑娘,要买枝杏花吗?”


她挑了几枝抱在手里。白色的花瓣里坠着红,一朵一朵巧夺天工。香味不很浓烈,清清淡淡的,却一丝一丝撩得人心儿痒。


罗青羊回屋,插了一枝到白瓷瓶里,剩下的先放在桌上,预备一会儿捋下来做杏花饼。


绵绵折了小半截拿去玩儿,给她的布娃娃装饰新衣裳。


罗青羊坐在桌边看着她,那个绯红的小精灵就在院子里头飘来飘去,仿佛将整个春天的活力都吸引了过去。


她看着看着,不知怎的就想起自己小时候。和同龄女伴们玩乐的时光似乎又重新出现在眼前。只不过那会儿眼前没有别的花,只有开满了金鳞台的金星雪浪。


有谁来恭喜她:“绵绵,听先生的意思,好像同意要收你做门生呢!”


她只是家奴之女,能当上金氏门生,那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一件事。


她记得自己当时高兴得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,看天都要更蓝,身边的花儿仿佛也都在向她祝贺。


她真的兴奋极了。


就算心知收她做门生,不过是安个名分好送去岐山罢了。


 


罗青羊和好面的时候,丈夫从集市上回来了。


绵绵抓着她的杏花娃娃扑进了爹爹的怀里,被高高地抱起来,骑在脖子上。


桌上摆着一盆清水,里面飘着朵朵洁白的杏花。丈夫放下绵绵,走过来拿起一朵放进嘴里,赞道:“比去年的甜!”


罗青羊道:“你去年也是这样说的。”


丈夫笑道:“是吗?可我就是觉得要更甜一些的。”


罗青羊将杏花从水中捞起,轻轻抖落上面附着的水珠,揉在一块儿,再细细地撒上白糖。


丈夫问道:“要我帮忙吗?”


罗青羊轻笑:“算了吧,你那手艺,也就能煮碗白米粥了。”


丈夫不羞不恼地认了,站在桌边同她讲起方才在集市上的见闻。


什么今年的肉价涨了多少,摊上又卖了什么新奇玩意儿,去年没什么人喜欢的小玩具,刚却看到很多孩子拿着玩儿……


他曾是商人,即使这么久没做了,对买卖一事却仍上心得很。罗青羊包着杏花饼,敛着眉眼听他讲述,面上平静得温柔。


丈夫说到街上那家酒肆,话锋忽然一转:“青羊,你猜我在那儿听说什么事了?是说那位含光君的。”


罗青羊手上动作一顿,问:“含光君……和魏公子么?他们如何了?”


丈夫继续道:“我听那几人说,前些日子……”


“爹爹!娘亲!”绵绵忽然嗒嗒嗒地从院里跑进来,打断了丈夫的话头。


罗青羊嗔道:“慢点!仔细摔着。”


绵绵扒在门边,使劲儿向二人招手:“快来看呀!院子里落了只小白鸟!可好看了!”


罗青羊笑道:“娘在做饭呢,让爹跟你去看。”


丈夫便站起身来,跟着小姑娘出去了。


罗青羊站在屋里,继续包着杏花饼,心里却不由自主地顺着丈夫未说完的话想了下去。


距离上次广陵一别过去已有数月,也不知他们二人现在如何了。如今的世道也不能算是太平,仙督没了,玄门世家群龙无首,面上姑且算是和平,却不知底下还有多少暗潮涌动。


上一回听到关于姑苏蓝氏的消息,还是夜猎时听某家修士随口提到,说含光君外出不归,泽芜君终日闭关,留下那位蓝启仁老先生里里外外忙得焦头烂额。


罗青羊面上不动声色,心中却暗暗为他们捏了把汗。


想来,自她那日退出兰陵金氏,过去竟也有十余年了。本以为同世家撇清关系,就能真正求得一身清白。但无论是那之后魏无羡的事,还是这些年间她自身的经历,都告诉她,身为玄门修士,便是终身与这些纠葛脱不了干系了。


凡事牵扯上利益,就连感情也再纯粹不起来。


恐怕这些年仙门中最让她高兴的一件事,便是夷陵老祖重回于世的消息。


世家惶惶,她却从心里升起一阵快感。只因她始终相信,不论外人如何说,也不论魏无羡成了什么模样,那时在玄武洞底毫不犹豫地将她从滚烫烙铁下推开的那个少年,从未变过。


 


杏花饼烤得金黄酥脆,鲜嫩的竹笋与咸肉排骨熬成浓白醇厚的汤,酥中带糯的糖藕切成薄片儿,牵出细细的丝,绿油油的田间野菜淋上麻油,满满地装了一盘子。


如此一桌江南春季的时令菜,只消看一眼便让人食指大动。


绵绵来不及等罗青羊拿来筷子,直接伸出小手抓了一块杏花饼,不待吹凉就匆匆一口咬下,热腾腾的花香与甜丝丝的白糖一同化开,满口都是春天的味道。


罗青羊拿过布巾给她擦手,再将杏花饼用油纸包了,笑道:“这孩子,又没人跟你抢。”


丈夫也笑:“谁叫我们青羊做得饭那么好吃呢!”


绵绵在百忙之中抬起头来,一张嘴,便落下几片酥饼屑儿:“娘亲做得最好吃了!”


罗青羊摸了摸她的头,柔声道:“好好,那便多吃些。”


她也夹了一筷子白笋放进嘴里。顿时,温暖的鲜香满溢在唇齿间。


 


饭后,隔壁人家的小姑娘来找绵绵玩儿,绵绵便抓着她的杏花娃娃一蹦一跳地走了。


罗青羊同丈夫收拾桌子,忽然想起了之前他未说完的话,问道:“对了,你方才说,含光君同魏公子他们怎么了?”


丈夫道:“啊,也没什么。听到人说他们回了云深不知处,看样子应当要待上一段时间。”


罗青羊点点头:“看来那日广陵一别,他们是往姑苏去了。”想了想,又道,“上次太过匆忙,话也未说上几句,不如这几天我们去云深不知处拜访一趟?”


丈夫正色道:“也好。要好好谢谢当年他们施以援手。”


从广陵回来后,罗青羊便把过去的几件事说与丈夫听了。玄武洞地魏无羡救了她性命的事,还有她在点金阁脱下金氏家袍,蓝忘机为她说话的事。


丈夫被她说得一愣一愣,半晌没有反应过来。过了好久,猛得一把抱住了她。罗青羊发现,这个男人竟是在微微颤抖。


她也是许久没有这般回忆旧事了。如今说给人听,竟觉得仿佛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。


她忽然发现,自己能有现在,实在是托了他们二位的福。


魏无羡救了她一条命,这自然不必再说。而含光君……


还记得那天在金鳞台上,她对众人失望透顶,脱了家袍,在一片骂声中从点金阁冲出来,又悲又愤,眼里盈满了泪水,却瞪大了眼睛,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一滴。


没走多远,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。她以为是谁追来羞辱,脚步不停地继续走。那声音却执着地又响了一遍。


同方才那些群魔乱舞的叫骂不同,清澈得如月下溪流。


她回过头去,却见是蓝忘机肃然向她走来。


“罗姑娘,请留步。”


罗青羊停下脚步,却没有开口说话。她怕自己一开口,便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。


蓝忘机微微低头向她一礼,声音里亦有敬意,开门见山道:“云深不知处的大门,永远为姑娘敞开。”


罗青羊愣住了。她怎么也没有想到,这个地位比自己高了十万八千里的含光君竟会纡尊降贵地向她行礼,更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。


她下意识答道:“不,我只是……”


只是家奴之女,只是兰陵金氏的弃徒,只是众人口中“与夷陵老祖同流合污,颠倒黑白”的软弱女人。


她没有说完,泪水就不争气地落了下来,难看地流了她整张脸。她低着头,恨铁不成钢地用袖子去拭,却听蓝忘机又道:“姑娘明辨是非,仅此品行一条,便足以成为蓝氏门生。姑苏蓝氏,亦会以姑娘为荣。”


罗青羊活了这么久,第一次听到如此高的评价。


她出生卑贱,灵力低微,再怎么潜心修行,也就能只在金氏勉强做个外姓门生。哪个厉害点的都能欺压她,更没有几个人看得起她。


如今,那光风霁月的含光君,竟会在众人的唾骂声中,毫不吝啬对她的赞美。在她跌入谷底的时候,毫不犹豫地伸出一只手。


只是……


罗青羊低着头想了许久,却还是向蓝忘机摇了摇头。


“多谢含光君好意。我却已无心再涉仙门中事,多承谬赞,愧不能当。”


蓝忘机静静地看着她,目光庄严,却也清澈,像不染尘埃的湖面。听了她的婉拒,便不再多劝,微微俯首又向她一礼。


“就此别过,姑娘珍重。”


罗青羊亦回了他一个庄重的礼,不再留恋,转身下了金鳞台。


她本已对仙门世家失望透顶,此番离去,下半生应当也只会做个普通人。可听了蓝忘机一番话,心里却有什么久久不能平静。


她最终没有放下自己的剑。云游四方夜猎,只为能尽她一点微薄之力。


后来,在某次夜猎后遇见了经商的丈夫。再然后,他们有了可爱的小女儿。


 


绵绵回来时,面上仍是掩不住的喜色。她常年跟着父母外出,少有跟同龄人玩耍的机会。这次难得和邻家的小姑娘玩儿,一玩就到了晚上,回来了也不安分,喋喋不休地拉着罗青羊讲了许久。


罗青羊揉着她的脑袋:“不早啦,该睡了。”


一番软磨硬泡,这才恋恋不舍地上了床。可还是睡不着,缠着罗青羊讲故事。


罗青羊笑道:“都这么大的人了,还要听故事,羞不羞呀。”


绵绵坐起身,抱住她的脖子撒娇:“讲嘛讲嘛。”


罗青羊无奈道:“好罢。你先躺好。”


绵绵便乖乖地躺下来,缩进被子里。


罗青羊替她将被角掖好,拨开黏在她嘴角的一绺发丝,娓娓道来。


“从前呀,仙门里某个大户人家的仆人,生了一个女儿。”


绵绵忍不住问:“那女儿长得好看吗?”


罗青羊笑道:“和我们绵绵一样可爱。”


绵绵点点头:“那就好!”催着她继续讲。


罗青羊便继续道:“那个小姑娘,虽然是仆人生的女儿,却从小就很努力,一直想成为那个家族的门生……”



评论
热度(742)
  1. 共14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歸天之翼 | Powered by LOFTER